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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近日游玩 Call of Duty: WWII,有感而发,作此文。配图与本文无关。

二一一九年的一个清晨,雨丝在空中静静交织、细细飘洒着。山林里没有都市的喧闹,显得格外幽静。
从山上向不远处的海岸望去,海岸警卫队的队员们仍警惕地巡逻着。尽管现在已是战后的第八年,但人们仍然对战争心有余悸:当初这片海岸是如何沦陷的,后来又是如何被重新夺回来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孩子当然不会懂得这一切,那是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前发生的事了。他一边打打闹闹,一边跟随着男人的步伐继续向山上走去。
石台阶的尽头是一所公墓。与其他现代墓地不同,他们眼前的这座公墓在设计上似乎更多地流露出百年前幽静典雅的风范。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男人领着孩子走了进去。
不远处有一棵树,高大的树冠提供了非常广阔的树荫。大树对面的树林被人为地扒出了一块缝隙,使得这里可以直接望见海岸。树荫下是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一行简短的文字。男人向那里走去,孩子也跟了过来。
“安海…2080至2110…陆军…中士。爸爸,这是谁呀?”孩子一字一字地读着碑上的文字,带着疑惑转身向男人问道。
“他就是爸爸老说的老朋友啊。”男人的眼睛中有了泪光;当然,孩子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这样啊——那这里一定就是他的家了吧!”孩子拉着男人的衣服,似乎恍然大悟。
“家?家……对了,这里是他的家。”男人一下子怔住了,望着墓碑,缓缓地重复着孩子的话语。
“可是,如果是房子的话,应该有门才对啊?”孩子再次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嗯,那是因为他已经到家了。”顺着孩子的逻辑,男人接着讲了下去。
“但是爸爸,我没有看见你的朋友呀!”孩子更加疑惑了。
“他啊,已经睡着啦;你别吵到他噢?”男人将食指伸到嘴边,嘴里发出“嘘”的声音。
“嗯嗯,对不起。”孩子连忙放低了声音道歉着。
男人示意孩子去不远处房子旁的长椅上休息,自己则在碑前陷入了回忆。

思绪转眼间又回到了九年前这片海岸附近的一艘驱逐舰上。士兵们得到命令,要在次日凌晨时登陆这块海滩,从敌军手里夺回这块国土。
身为普通列兵的他和陆军中士安海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两人早就情同手足。安海是个和他一起应征入伍的知识分子,由于在之前的战役中作出过突出贡献而升为了陆军中士。即便第二天就是登陆日,他们仍聚在一起闲聊着。
“安海,仗打完了以后你最想干什么?”
“我?我要第一时间回家,老婆——和她腹中的孩子,在等着我呢。”
“你真幸福,我还没能找到个女孩子过日子呢。”
“你会找到的。先不说这个,你准备干什么?”
“我也要回家,好好休息一番再和安海你聚一聚。”
“挺好。——不过要先等我把一件事做完。”
“什么事?说来听听。”
“你知道一百多年前的一个诗人吗?我很喜欢他的一句诗,叫‘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多么平凡而又幸福!我要建一所这样的房子,过上这样的日子。”
“真不愧是文学生!好!——来,祝你愿望成真,干杯!”
“为梦想干杯!”
他敲敲桌子,接过应声而来的后勤机器人递来的酒,和安海一起喝下了开战前的最后一杯酒。由于兵力的不足,他们所属的西部战线只剩下了后勤机器人,因此被迫人力作战。
半小时后,他们接到集合的命令,于是整顿好装备,进入了登陆艇,向海岸进发。
尽管有带电粒子构成的能量护盾,靠近海滩时登陆艇还是受到了敌军炮台的猛烈打击。登陆艇如一叶小舟在海上飘摇,士兵们一个个中弹倒下却无力反击。安海命令全速前进,终于到达海岸。二十秒的航程,仿佛有一年之长。
他和其他士兵们跟着安海下船,冲向敌军阵地。面对敌军的激光重炮和机枪扫射,他、安海和周围的战士们拼命作战,突破枪林弹雨,终于占领了敌军的阵地。双方都损失惨重,血流成河。
战斗过程中,安海为了掩护队友而被击中。他奔过去,一把抓起安海,用尽全力拖向最近的临时医疗站。
“安海!安海!”
“情况如何…?”安海忍痛睁开眼睛,艰难地环顾着四周。
“拿下来了!”他奋力地向前一步步地走着。
“好…好…你们继续突进…最后一定会胜利…”安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我要留下来。——你不能死。”尽管前方战火纷飞,他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你…还不赶紧…支援前线去…”安海努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来,“管我干什么…给我上前线去!”
他站在那里,好像一座雕像。望着眼前的奄奄一息的战友,他无法迈开步伐。
“列兵,这是命令!”安海竭尽全力喊了出来,“替我活下去!”
“是!”强忍住泪水,他艰难地扛起枪,背负着两个男人的尊严,再次向前线进发。
“这就对了…替我活下去…”望着他的背影,安海自言自语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年,他二十六岁,安海三十岁。

六个月后,战争胜利了。
男人回到了故乡,他原想把一切都告诉安海的妻子,但他没有。——安海的妻子在分娩时便意外离世了。如今安海在这世上唯一留下的,是他那刚出生不久、现由邻居代养的孩子。
男人没有忍住,回到家里痛哭了一场,为了安海而哭,为了战争中千千万万死伤的人们而哭,为他们悲惨的命运而哭。
他的耳边突然再一次回响起了安海军士的最后命令——“替我活下去”。
第二天,男人来到了安海的邻居家中,领养了那个孩子。
后来,男人又参加了战后的处理工作,说服军方在海滩旁的山上建立了一所公墓,专门安葬在那次战役中殉国的战士。他亲手将安海安葬在了正对海岸的地方。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安海,抱歉。这所‘房子’,你肯定不满意吧。”带着泪,男人望着墓碑说道。
那一年,他二十七岁,安海三十岁。

从回忆里回到现实时,细雨已停,阳光正晴。
“安海,睡个好觉吧。”男人哽咽着自言自语,转身向房子旁的长椅走去。
望着眼前称自己为父亲的孩子,男人又回想起了安海的面容。
“安安,走啦!”男人招呼着孩子,下山去了。
无论是什么时候,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无论“房子”的形式怎么改变,军营、梦想中的小屋还是安息之地,它所寄托的情感都不会变。男人想。
那一年,他三十四岁,安海三十岁。